〈 終章 〉
『三個月前，路卡爾政壇發生劇烈變化，其餘波到現在還未止息......埃爾．墨羅克斯總理與副總理雙雙請辭，促成了國內史上第一次總理補選......羅德教授，請問您對總理雙辭有什麼看法？』
『國內對此的猜測有很多，但大多數原因仍指向三色堇革命......這場遊行被視為人民對現任政府不滿的宣洩......加上後來查出的軍火案與軍方牽連頗深......總理或許認為自己難辭其咎吧，這點在他請辭的宣言裡也看得出來。』
『......但也有人猜測是否為私人因素......畢竟前陣子的艷照引起軒然大波......』
『這很難說。但大戰結束後過去那麼多年，或許他也想休息了......現在的人民已經不再輕易被英雄主義說服了......』
「他們說的滿有道理嘛。」
埃爾緩緩轉頭看向來人。陽光灑落在木質的餐桌上，以早餐來說，是有些過於豐盛了－－煎蛋、培根、總匯三明治、鬆餅、咖啡......加上剛送上的一個鮭魚派，塞得幾乎沒留一點空隙。
「什麼有道理？」他稍稍皺眉看著桌面，「需要我提醒你，以我的年紀來說這種早餐膽固醇過高了嗎？」
「啊、抱歉抱歉，我又忘了。」哈沃德．偉馮抓抓自己的束成小馬尾的金髮，「好不容易能替你做早餐，一不小心又做過頭了......你每一樣都嚐一點，剩下的我拿去餐廳分大家吃。」
埃爾冰冷嚴肅的嘴角微微揚起有些寵溺的笑容，臉上的皺紋卻因這個笑容顯得分外明顯。「以後，還有的是時間。」
「所以，真的是因為英雄主義沒落的關係嗎？」哈沃德在對面落座，俐落的為埃爾切派。「還是那個女魔頭給你罪受了？搞了個小朋友革命傷害了我們大英雄的自尊？」
話題又轉回請辭的理由上頭，埃爾若有所思地看著哈沃德的眼睛，雖然認真地切著派，卻有些閃爍不定。他知道從自己退位以來，這個問題是哈沃德一直想問的，今日總算讓他找到了時機。
「我很信任東雲，她在警署的盡責幫了我很大的忙。」埃爾接過那塊派，「我知道她不是針對我，路卡爾確實需要改變，如今她推動了齒輪，那我何不順勢而為？軍方不再需要那麼多權力了，而我也不是貪戀權位的人。」
「信任啊。」哈沃德微微點頭，開始倒咖啡。
「但......問題還是在於你。」
哈沃德抬起頭，正好對上埃爾銳利的藍眼睛。
「你剛剛說這場革命是小朋友革命，」埃爾笑了笑，「說得很對。『三色堇』革命？還賣革命特餐？小朋友的意圖還真是明顯啊。」
哈沃德嘆了口氣，他站起身，走到埃爾背後將人輕輕摟進懷裡，「我唯恐你看不出來。」他用額頭抵著帶疤的眉角，「我知道你放不下人民，放不下職責，如果不這麼做，你會繼續為國家賣命，到最後一刻為止。軍方是一個腐敗的泥淖，我害怕你被拖進去。如果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才發生革命，你會被更惡劣的傷害。我這樣做很自私，對不起。」
埃爾仰起頭，看著心愛的男人內疚的神情，卻莫名的滿足。「沒事了。就是因為看了出來，我才回到這裡。」
「回到你身邊。」
『......日前的補選結果，顯示出人民對於警方背景的首長抱有高度的期待......今日為總理就職大典，人們已經聚集到廣場上，想一睹新任總理的姿容......』
『雖然日前發生不明宗教團體於加應島海水浴場滋事的風波......但警方的迅速應對很快控制了狀況，並沒有太多民眾捲入事件中......這次補選的結果可以看出人們對於警方的表現是滿意的。羅德教授對這件事的看法是？』
『我不得不同意......但抑制劑控管問題引發的恐慌人們仍把責任歸咎於警方多一些......我只能說，這位補選上位的總理有許多問題尚待解決，考驗還多著呢......民意很脆弱的......』
「你的馬尾鬆了。」
蘿絲安特走進準備室，侍衛們都識相的退到門外去。東雲．邦辰捏著眉心坐在鏡子前，看起來非常疲憊。
蘿絲拆鬆了東雲的馬尾，棕色的秀髮披在象牙白的西裝上。沒有了高聳的髮髻，東雲看起來脆弱了一些，也溫柔了一些。
「蘿絲，」東雲閉上眼睛，感受纖細冰涼的手指在自己的髮間移動，「說來可笑，都走到這步了，我才發現我會害怕。」
蘿絲安特輕輕順著長髮，沒有答話，只是靜靜聽著。
「我知道，想要來到這個位置，實現自己的理念，不可能像年輕的時候一腔熱血、不管不顧。我知道，想要往上爬，要犧牲很多、放棄很多。」東雲看著鏡子裡的自己，「但有時，我都害怕是不是丟失太多東西了，自己已經變得不像自己。我害怕這個人，」她指向鏡子，「坐到最高的位置上，卻讓曾經充滿傲氣的小警員失望透頂。」
蘿絲安特知道，與麥考菲做的交易，一直讓東雲自責不已。那些軍火的確讓軍方聲勢直落谷底，但人民同時也遭受毒害。就算贏了這場政治的角力，東雲也不認為自己是勝利者。
「我很高興。」蘿絲重新束起那頭長髮，「我很高興，對於這個錯誤，你害怕了，而不是習慣了。那代表你還沒有忘記初衷，那個小警員，一定還在你心裡最重要的位置。如果你不就任，那麼這個錯誤就沒有任何價值。只要初衷還在，你會成為一個很棒的總理。」
東雲笑了笑，抬起手握住蘿絲安特的指尖，兩人一起完成俐落漂亮的馬尾。
「那個老傢伙，我不會再讓他得逞一次。」東雲站起身，語氣重新染上昔日飛揚的自信，「我們走吧。該出發了。」
她伸出手，蘿絲安特輕輕挽著，兩人相視而笑，迎向門外燦爛的陽光與鼎沸的人聲。
一切從來沒有落幕，也從來沒有開始。
就像太陽的昇落，不管世界的變動多麼劇烈，路卡爾的市民們仍然忙碌地過生活。還是每天早晨，在短暫的早餐時間瞥過新聞頭條，再匆匆步向地鐵，前往各自要去的地方，投入各自的漩渦中。每個人都是彼此的過客，政治家是，警察是，提著手提箱走過街角的黑手黨亦是。
但在平凡的日子裡，仍然有些什麼會改變，被自己改變，被別人改變，一點、一滴。
〈END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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