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第參章✣舞夜〉
暴風雨之夜，伊萊鄰近加應島的碼頭黑壓壓一片，僅存的只有遠處燈塔的光亮。幾盞警備燈將暗紅的光線打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，也映照在貨櫃旁的兩隊人馬身上。
「沒想到麥考菲先生有把人淋成落湯雞的癖好。」
黑色的雨衣下頭，是一張深邃、略帶麥色的臉，一雙明艷的紅脣在黑暗中倒顯眼，勾著淺淺的笑。
「署長說笑了，在下只不過想在一個舒服怡人的日子和您見面，我相信這對雙方的合作必定大有裨益。」
粉紅色雨衣下的，是個高個子的男人，透明的塑料下，包裹著的是一件筆挺的三件式西裝，就算在風雨中也不顯狼狽，反倒是雨衣的顏色與他手上一柄有著紅鶴印花的傘，讓他看起來像個童心未泯的老先生。
但俏皮裝扮下的那張瘦削的臉，卻是路卡爾聞風喪膽的麥考菲家族老大－－格雷厄姆．麥考菲。
「是啊，真是舒適，」東雲嘲諷道，「你該不會以為像這樣的天氣能鎮得住訓練有素的特警吧？」
「我是這麼認為沒錯，」麥考菲停頓了一下，才又補了一句，「而我方的攻擊力也會大幅減弱。事實上，這會是一次和平的協議，我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才這樣安排的。」
「口口聲聲合作協議的，我可沒有答應這種事。不管怎麼說，像你這種治安上的毒瘤，對我們警方來說還是如鯁在喉。」
「但這也並非第一次警方與黑手黨攜手，」麥考菲仍舊帶著笑，「戰後警方不也借了我們的渠道，將難以取得的資源快速的導入國內，救助人民嗎？我們雖然被稱為黑手黨，事實上也並非專門做壞事，只是手段比較『非正規』罷了。」
碼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，暴風雨呼嘯在每個人的耳邊。
「那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？」東雲再度開口，語調稍稍放軟了些。
「我備了一份厚禮要送給您。」麥考菲微微鞠了個躬，用指節敲了敲一旁的貨櫃，「前陣子在亞倫索邊境失蹤的那批軍火，現在就在這裡。如果您想檢查的話，我現在就可以打開讓您看看。」
東雲皺了皺眉頭，揮手讓幾個人隨麥考菲的隨從進入貨櫃查看。
一個月前的確有接到風聲，鄰國與路卡爾的不明集團做了一筆交易，將有一批包含大量危險武器的軍火進入國內。為了查明軍火的流向，警方與軍方合作，嚴密防守邊界，國內也仔仔細細的搜查了，但還是一無所獲。「買家居然是你？」她瞇起眼睛。
麥考菲聳了聳肩，「買家並不是我，而是軍方。」
「軍方？」東雲冷靜的語調不自覺地揚了幾度，「......我憑什麼相信你？」
「難道您不覺得奇怪嗎？這麼大一批物資，在國內運送不可能不留痕跡，但你們卻一點蛛絲馬跡也查不出來？」麥考菲摩娑著自己下巴的鬍子，「若不是軍方使絆子，黑手黨與軍方交火劫走軍火這種大事，能瞞得住？」
「報告署長，已經確認編號，確實就是失蹤的那一批。」警員從貨櫃裡退出來，向東雲回報。
「如果扣押這批軍火、並且拿住軍方私下買賣軍火的證據，我相信這對警方未來的政治影響力，會非常的有幫助。應該說，」麥考菲做了一個優雅的爆炸手勢，「軍方差不多就完蛋了，而這一切會是您，警政署長東雲邦辰的功勞。」
「我想，這種聖誕節級別的禮物不會憑空掉下來吧？」東雲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隻老奸巨猾的狐狸。
「其實我是非常喜歡扮演聖誕老人的。」麥考菲笑道，「是的，正如您所說，我需要您幫我一點小忙。我想對民間挹注一批抑制劑。」
東雲挑著眉，讓他繼續說下去。
「自從您與尊夫人發起了那場精采絕倫的遊行後，民間的走私抑制劑需求量大幅提升。不想被當成生產工具的Omega比想像中的多呢，但官方核可的抑制劑，您也知道，少得可憐。我想趁此機會從抑制劑的買賣中獲利，就是這樣。」麥考菲表情誠懇地說。
東雲卻露出狐疑的表情，「這不就是你們一直在做的嗎？何苦要跟我做這筆交易？」
「事實上，麥考菲家族的勢力也不如從前了。新興幫派的崛起，分掉了許多利益，例如這次的抑制劑走私潮，其實我們並沒有佔什麼優勢。」麥考菲向東雲伸出一隻手。「這批軍火在我手上也算燙手山芋，賣署長一個人情，做點實實懇懇的小買賣，我覺得相當划算。而且，說不定我看軍方挺不順眼的呢？」
東雲銳利的目光在麥考菲臉上仔仔細細的掃視了一遍，終於，兩人的手在風雨中交握。
「就只有抑制劑。」她說，「我只放行抑制劑，其他的，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。」
「成交。」
＊
麥考菲回到本宅，脫去那防水效果超絕的粉紅色雨衣，僕人立刻端上毛巾與紅酒。
「老爺，貨物都已經送到了。」頭乾臉淨的男僕恭敬地稟報，「還有一位客人，在大廳等您。」
「是嗎？」麥考菲拉鬆了領帶，捧起紅酒，心情似乎相當不錯，「那得留客人下來吃晚餐呢。吩咐廚房要牛排，生的，不需要切塊。我的份就老樣子。」
「遵命。」
交代完僕人，麥考菲踏進大廳。一個不修邊幅的青年靠在數量多得驚人的木箱上。他罩著一件乾淨的白色醫生袍，牛仔褲卻是破破爛爛的，頭髮也亂得不像樣。他專注地滑著手機，連麥考菲走近都沒發現。
「史都華醫生。」麥考菲喚道，青年才幽幽地抬起頭，「大駕光臨啊。」
青年打了個大呵欠，「你這單真是有夠大的，我熬了幾個禮拜的夜才全部弄好。這麼大量的強力催情劑，我的小夥伴還以為我要轉行開妓院了呢。」
「挺適合你的啊。」麥考菲打開其中一個木箱，裡頭整齊地排列著一管管藍色與粉色的液體，「不錯啊，兩種顏色都做了，真夠周全。」
「全都是官方規格，一旦流進市面，就再也區分不出來了。而且，」醫生的倦容中帶了點得意，「裡頭也混有正常的抑制劑，連我都分不出兩者的區別，除非直接打在身上試試。你要來一針嗎？」
「不必了。」麥考菲笑了，「倒是，要請你吃一頓好的呢。」
「希望你這次的生肉足夠美味，我可是很辛苦的啊。」醫生又打了個哈欠，自顧自地走向飯廳。
麥考菲看著堆疊的木箱，滄桑的面容泛起笑容。像是惡作劇前的、帶有孩子氣的純真微笑。
「舞會就要開始了，」他自言自語。
「跳舞吧，被美麗的獸性所驅使的人們，盡情的舞蹈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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